小區(qū)大門口忽然來了一個擺攤賣早點和晚餐的老太太。
老太太大概有七十歲的樣子,瘦瘦的,有些駝背,還有些干癟,在人群中從來不會引起注意。
她經(jīng)常對來買東西的人說:“以后就喊我常婆婆吧。”
沒有人知道常婆婆的來歷,對這樣一個普普通通賣茶點的老太太,根本沒有人想知道她的家世,想買給她錢拿東西走就是了。
常婆婆的早餐也沒什么新鮮東西,無非是一些油條、牛奶、豆?jié){之類的,她的晚餐基本上也是這些,只是多了一只用白布毛巾蓋的嚴(yán)嚴(yán)實實的筐子,卻很少有人見她打開過。
茜茜的家就在這個小區(qū)里。由于爸爸常年跑運輸經(jīng)常出差,媽媽又在離家比較遠(yuǎn)的紡織廠上班,每天的早餐茜茜基本上都是自己買給自己——在小區(qū)大門口隨意買點早點帶到學(xué)校吃。
自從常婆婆來到這里之后,茜茜偶爾也買常婆婆的牛奶、豆?jié){或油條,每一次,常婆婆都會慈愛地看著茜茜說,上學(xué)還早,吃完了再去也不會晚。
每天放學(xué)回家的時候,茜茜都會看到常婆婆對她和藹地笑:“噴兒香噴兒香的肉餅,拿幾個回家嘗嘗吧?”
茜茜總是很禮貌地說:“謝謝婆婆,改天吧,今天不餓呢。”
爸爸出差足足有三個星期了,茜茜做夢都想爸爸能早點平安回家。媽媽說接到爸爸的電話,說今天晚上就回到家了,并囑咐茜茜,晚上紡織廠要她值班,先買點吃的給爸爸,自己晚點回來做飯。
放學(xué)了,茜茜立馬回家,比平時要迅速的多。走到小區(qū)門口的時候又碰到常婆婆。
和往常一樣,常婆婆笑著說:“孩子,噴兒香噴兒香的肉餅,拿幾個回家嘗嘗吧?”
茜茜想爸爸馬上就回來了,家里又沒多少現(xiàn)成的東西吃,正巧買點肉餅回去,于是就答應(yīng)說:“好呀常婆婆,給我三個吧。”
“四個都給你吧,就剩下這幾個了,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。”
四個就四個吧,茜茜想,反正爸爸又累又餓。
常婆婆慢慢掀開白布蓋著的筐子,一股奇異的香味猛地竄了出來,把茜茜嗆了一下——四個金黃透紅的肉餅被常婆婆拿出,裝進一個厚厚的紙袋里。
“這肉餅可香了,一般人還不賣給她……”常婆婆嘀咕著。
然后用一種讓人難以琢磨的和平時不一樣的目光對著茜茜說道:“晚上吃幾個肉餅,聞著香,吃著香,睡得也香……”
茜茜沒功夫聽常婆婆嘮叨,提著香透紙袋的四個肉餅回了家。看到冰箱里還有些肉和菜,茜茜就沒有再買什么。茜茜邊等爸爸邊琢磨,常婆婆的肉餅里面用的什么材料,怎么會這么香呢?她把四個圓圓的肉餅子拿出來,擺在一個碩大的盤子里看個究竟:金黃的四個肉餅透著紅色,散發(fā)出奇怪的香味,瞬間充滿整個屋子。四個肉餅每一個都不一樣大,厚薄也都不同,但都是一樣的香。茜茜口水都要流出來了,她真想先吃上一個。
晚上八點多,響起了門鈴聲。茜茜打開門,果然是爸爸回來了。
“哇,好香呀!給爸爸做了什么好吃的,這么香!”爸爸一進門就嚷道。
這個風(fēng)塵仆仆的中年男人似乎真的餓急了,這次出差去大同運煤,車一開就是好幾天,吃不好睡不香,更累的要命。
茜茜說是自己特意買的肉餅。
“真香呀!”“衣服都快帖身上了,整個人都快成垃圾桶了,先洗個澡再說……”爸爸拿起一個來放在鼻子上聞了聞又放回盤子。
爸爸進了浴室,茜茜便將這四個肉餅放進微波爐加熱。肉餅一遇到熱,香氣頓時升騰起來,并且越來越濃烈,香得簡直讓人窒息!在浴室洗澡的爸爸都聞到了這奇異的香味,并產(chǎn)生一種奇怪的眩暈感。
肉餅熱好了,爸爸也從浴室走了出來,他披著浴巾徑直走到餐桌前坐了下來,不聲不響。茜茜感覺有點奇怪,平時爸爸洗完澡都會到房間里換衣服,一換就是半天,今天這么會這樣呢?是太餓了吧!“爸爸,餓壞了吧,你……”
爸爸沒有理會茜茜,一把抓起一個肉餅,三下五除二吞下,接下來是第二個,第三個,第四個,但第四個吃到一半,又放回了盤子,然后一聲不響地起身回了自己的臥室。
茜茜更感奇怪,爸爸平時是最疼自己的,有什么好吃的東西先讓她吃個夠,有時候爸爸自己甚至都不吃一口。今天是怎么了?這樣好吃的東西,爸爸竟然都沒理自己就給獨吞下去了!
茜茜有點生氣,但更多的是詫異。見爸爸回了房間,茜茜拿起爸爸吃剩的半塊肉餅放在嘴邊,更奇怪的是,放在嘴邊的這半塊肉餅并沒有半點香味,仔細(xì)聞一下,甚至聞到有點生肉的腥味!
茜茜感覺有點不對勁,心里罵道:“這個常婆婆,竟然賣給我不熟的肉餅,還說好吃!”
她走到爸爸的臥室門前叫了幾聲爸爸,里面沒人答應(yīng),茜茜想,爸爸太累了,肯定是睡著了。
茜茜回了自己的房間,一邊寫作業(yè)一邊等媽媽下班回家。*
已經(jīng)是晚上九點鐘了,茜茜的媽媽還沒下班回來。
茜茜的爸爸忽然打開臥室門走到大廳里,將吃剩的那半塊肉餅端到自己屋里。他將盤子放在桌子上,兩眼緊緊盯著那肉餅和盤子,一眨也不眨,好像要從餅和盤子上找到什么東西。
他呆呆地坐在桌旁,盯著這半個肉餅一動也不動!忽然,他發(fā)現(xiàn)被他吃掉的那三個半肉餅又回來了,又重新回到了盤子里,和原來自己沒碰過一樣,原原本本地擺在那里!而且,他分明看到,從這四個肉餅上、盤子的底部和盤子的邊緣,慢慢滲出許多鮮紅的血一樣的液體來,同時,剛剛還彌漫在屋里的奇怪的肉的香味,也被血的腥臭味代替了,迅速充滿了整個臥室!
從那四個肉餅、盤子底部和盤子壁上滲出的鮮紅的東西越來越多,隨后慢慢從盤子里溢出,流到桌子上,然后又從桌子上淌到臥室的地板上!隨即,地上的紅色液體越來越多,一點一點地淹沒了床腿、床面、被子!濃烈的血腥味令人窒息!
四個金黃透紅的肉餅浸泡在鮮紅血腥的液體里,漸漸膨脹起來,膨脹起來……慢慢地,這四個肉餅變成了和人一樣的形狀,和人一樣大——但也不怎么像人,因為它們都是癟癟的,扁扁的,簡直是一張張薄餅!
茜茜的爸爸呆住了,他被浸泡在這血紅血紅的液體里,渾身上下都濕透了,連他的手,他的臉,他的頭都被浸透了,像剛才洗澡時一般!
他伸手抓過一個人形肉餅——有些涼,但隱隱約約感覺到一絲熱氣,他把它抓到眼前仔細(xì)辨認(rèn)——竟然真是個人,只是身體都扁了,眼睛瞪著他,還眨了幾下……他又去抓另外三個,也都一樣,有的只不過腦袋也是破碎的!
他驚恐萬分!鮮紅血腥味的液體越來越深,快要沒過他的頭頂了,他在液體里拼命掙扎,在液體里胡亂抓著,想要抓住一根能救他上“岸”的救命稻草,但他每次抓到的,都是被撕裂變形的肺,心,腸子……
鮮紅鮮紅的液體淹沒了他。他繼續(xù)拼命掙扎。他再也不能呼吸,好不容易發(fā)現(xiàn)一片透明的地方,他拼命撲了過去……
“嘩啦……咕咚……”
晚上十點二十三分,小區(qū)傳出清脆的玻璃破碎聲和沉悶的物體撞地聲,接下來是呼天搶地、撕心裂肺的哭喊聲、嘈雜的人聲,以及救護車警車的尖嘯聲。
“娘哎……這……不是十三棟六樓的宋大倉嗎?怎么了這是?”
“這是做什么孽!”
“天!太恐怖了……”
“怪事,六樓掉下來,人能成這樣?都成肉餅了……”
人們議論紛紛。
除了死者自己之外,沒有人知道他曾經(jīng)經(jīng)歷了什么。
某年四月十三日晚上十點,一輛滿載木材的大卡車在一條偏僻的公路上疾馳。十點十五分,大卡車飛奔到公路某交叉口處,恰巧這時一輛農(nóng)用三輪車從側(cè)面的馬路上開過來??ㄜ囁緳C見有車過來,急忙剎車,但已經(jīng)晚了——“轟”隨著一聲巨響,大卡車撞上了農(nóng)用車!
農(nóng)用車頓時翻倒,車上有四個人,還有一車韭菜。
農(nóng)用車上的人都受了傷,都發(fā)出痛苦的呻吟。
大卡車由于體積龐大,又是對農(nóng)用車側(cè)面直接撞擊,并沒有受到多大損傷。
司機走下車。
“哎……吆……救命!……”農(nóng)用車上的人呻吟。
卡車司機幾乎傻了,呆呆站著說不出話來!
“救命呀!送我們?nèi)メt(yī)院吧,求你了,要不救我們都不行了!”一個受傷稍微輕一些的人說道,但他也站不起來。
卡車司機還是一言不發(fā)。
“你跑不了!記住你的車牌號了……”那個受傷輕的人說。
“啊?!”聽到這句話,卡車司機像被電擊了一下一樣。
接下來,他先后把每一個人都拖起來,并排放在馬路上,放在卡車的前面。
“對不住了,我有老爹老娘,老婆孩子……賠不起你們呀……”
十點二十三分,大卡車從四個受傷的活人身上反復(fù)碾過!!
這條公路很少有人走,直到第二天,人們才發(fā)現(xiàn)一輛農(nóng)用機動三輪車翻進溝里,公路上一字排開四具死尸,被白布蓋著,但似乎并不是立體的!路上和路邊有大片大片還沒有徹底凝固的血液……血腥的場面讓人惡心!
第一個發(fā)現(xiàn)車禍現(xiàn)場的人說,他剛來時,看到路上橫躺著四個人,血濺的滿地都是,令人恐懼的是,死尸排列特別齊整,齊齊地橫在路中央,而且四具尸體都被碾成了薄餅……
有人說死者是某村姓常的一家四口,他們是做批發(fā)韭菜生意的,準(zhǔn)備一早到縣城擺攤,賺個早賣個好價錢。
據(jù)說收尸的時候,由于四具尸體都成了肉餅,內(nèi)臟被軋出來,飛得老遠(yuǎn),所以分不清誰是誰的,后來,又從水溝邊找到一塊人的肺,胡亂放在一具尸體上。
這個案子一直沒有破,肇事司機也沒有找到。
那個肇事司機就是茜茜的爸爸宋大倉,但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曾經(jīng)做過什么。
自從茜茜的爸爸死后,再也沒人見過那個常婆婆,也再也沒人對茜茜說:“噴兒香噴兒香的肉餅,拿幾個回家嘗嘗吧……”








